荒鲸带来的云雾奔向这片沙漠的第四个秋天,衍州城正迎来它的新主人。
两辆马车自西边的官道而来,带着随行的十余个仆人,他们满面倦容,垂头丧气。
马车年老的车夫叹了口气:“小时候,老当家的带着我们从离京的东门游到北门,又从北门游到皇城前街,路上的繁华和人们羡慕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。我曾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那儿,谁能想到几十年后竟成了丧家之犬,要窝在这种边地?”
大家听完这番话心情又低沉起来。
坐在领头马车里的男人脸一阵红一阵白,右手紧紧握着临行前皇上赐给他的云纹玉玦。
云纹代表家族的从龙之功,玉玦却代表诀别。
赫离皇室数百年来重用修士道人,甚至只要跟修士沾上点关系都能得到很好的礼遇。即便如此,对曾经的功臣世家们也仍以礼相待,没有半点轻视马虎之意。
直到近十几年,尤其是新皇登基之后,开始以调转官职的名义放逐那些与修士毫无关系的势力。
戚奉年便是这其中一家。
他曾天真地以为戚家的繁荣是永恒的,世世代代扎根离京,伴君左右,身居高位。
他看见过一些不愿屈服的世族们联合起来反抗皇室,却被轻松镇压的样子。他还记得当时他在一旁对他们的讥笑,此时却仿佛看到那讥笑着的自已正看着如今的戚奉年。
他愤怒地举起玉玦,想要狠狠地砸到窗外。但维持着动作不过片刻,他还是放下了颤抖的手,颓然坐着,表情萎靡,细细摩挲着玉上的云纹,如同那是情人美妙的皮肤。
“皇上还是记着我们家的好的……只要有个修士……”
他对着云纹发起了痴,说服着自已。
后面另一辆马车里,是戚家的女眷。一妻两妾一女。
妻妾们闷闷不乐,时不时地拌着嘴。
唯一的女儿戚睢玉只是半睁着无神的双眼,似乎万事都与自已无关。膝上放着一本书,秀指轻轻按在纸上,感受着字墨的痕迹。这是眼盲的她少有的乐趣。
通过“读”书,即便眼中无物,心中也有万物。
不久,一行人终于入得城门,在守城卫兵敬畏的目光中,缓缓行进。
城门口的一个摊子上却传来抑扬顿挫的歌谣。
“龙盘泥,凤栖沟~并双玦,再无缺~上青天,堪日月~”
明明城门口吵闹得厉害,戚奉年却能无比清晰的听到这少年的声音。而这歌谣的每个字都似有着力量,映在他的脑中。
他掀开马车的窗帘回头望了一眼,那是一个简陋的算命摊子,贴着内城墙,一个枯瘦的少年闭着眼睛,摇头晃脑地唱着。人们仿佛都没有注意到他。
戚奉年皱着眉,他总感觉哪里不对,但又察觉不出来,正想着算了,收回目光的一刻,他终于瞥到。
(他没有脚?)
戚奉年有些惊讶,立即重新望回去,却已不见他的身影,摊子上的是一个同样枯瘦的老人,样貌与之前的少年神似,而且同样没有膝盖以下的身体,就如同一个人瞬间老了五六十岁一样。
戚奉年更是一惊,向车夫喊道立即停下。
“老爷怎么了?”
车夫不解,但戚奉年没有解释:“让你停下就快停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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